橘笑梨的新书张桂芳赵启明新热门小说_小说免费阅读橘笑梨的新书(张桂芳赵启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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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黑暗中的萤火虫小满攥着羊鞭的手在发抖。
后山上的槐树林漏下斑驳月光，羊蹄踩过枯叶的声响惊飞了宿鸟。
她数着石缝里的蒲公英，突然听见头顶树杈传来三声短促的鸟叫——是李叔和她约好的暗号。
“在这儿。”
树影里闪出个佝偻的身影，李建国的蓝布衫上沾着粉笔灰，手里攥着个铁皮饼干盒，“娃子，月底镇上有成人高考补习班，我给你攒了五块钱报名费……”小满后退半步，羊鞭梢无意识地扫过膝盖。
三天前母亲把她的课本塞进灶膛时，就是这个总在村委会黑板报上写“知识改变命运”的村支书，偷偷往她的草筐里塞了本翻烂的《初中数理化自学手册》。
此刻月光落在饼干盒上，映出盒盖上褪了色的红五星，像枚凝固的血印。
“可、可我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……”小满盯着李建国鞋面上的补丁，想起上周他替虎娃交了拖欠的学费，自家的公粮却还堆在院角。
萤火虫从槐树枝叶间飞出来，三三两两掠过饼干盒，照亮了老人鬓角的白霜。
“谁说女子不如男？”
李建国突然提高声音，惊得头羊竖起耳朵，“你爹当年在县里农机站，可是第一个学会开拖拉机的庄稼把式！
他走前托我照看你……”他忽然哽住，从裤兜掏出个牛皮纸袋，“上个月去镇上开会，县教育局的同志说，农大今年扩招农村自学青年，你看这报名表……”牛皮纸袋上印着烫金的校徽，小满指尖抚过“中国农业大学”几个字，仿佛触到了春天的麦苗。
萤火虫聚过来，在纸袋周围织成淡绿色的网，她忽然想起去年夏天，自己蹲在羊圈里用玻璃瓶罩住萤火虫，在瓶壁上画下元素周期表的情景。
“但我娘……”小满的声音低下去，羊鞭杆上的刻痕硌得掌心发疼——那是她偷偷记下的羊粪含氮量数据。
山风送来远处窑洞的狗吠，她看见李建国从中山装内袋摸出个小本本，封皮上“党员手册”西个字被磨得发亮。
“桂芳嫂子那边，我去说。”
李建国把报名表塞进她草筐，又往她手里塞了个玻璃罐，“昨儿看见你在坡上采艾草，知道你要做标本。”
罐子里躺着只完整的萤火虫，翅膀上的荧光粉还没褪，像枚嵌在黑夜里的星星。
小满捏紧玻璃罐，冰凉的触感渗进掌心。
她想起父亲临终前，用指甲在她掌心刻下“学”字的温度，想起母亲把她的钢笔扔进猪圈时，李建国蹲在粪堆里扒拉了整整一下午。
萤火虫在罐子里撞出细碎的响，像她此刻狂乱的心跳。
“记住，明晚去村东头的破窑洞。”
李建国转身时，中山装后襟露出块补丁，针脚歪歪扭扭的，“镇上的民办教师每周三来代课，别让你娘知道……”他的声音突然被山风扯碎，远处传来张桂芳喊虎娃的声音，像根细针扎进夜色。
小满把玻璃罐塞进怀里，羊鞭杆里藏着的助学金单据硌着肋骨。
她赶着羊群往回走，月光给每只羊的脊背镀上银边，仿佛流动的云。
路过向阳坡时，她看见白天偷偷种下的苜蓿苗，在夜色里舒展着新叶，叶片上凝着的露水，像极了罐子里萤火虫的微光。
回到窑洞时，母亲正在油灯下补虎娃的裤子。
羊鞭挂在门框上，阴影在墙上晃成利箭。
小满攥紧草筐里的报名表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油灯的噼啪响。
张桂芳突然抬头，浑浊的眼睛扫过她胸前的玻璃罐：“又弄些没出息的玩意儿，明儿把羊赶到北坡，那儿的草肥。”
小满点头，指尖摩挲着罐子里的萤火虫。
玻璃瓶贴着皮肤发烫，像揣着个小太阳。
她看见母亲鬓角的麦秸还没摘干净，想起白天在地里，自己趁母亲弯腰割麦时，用羊鞭在地上演算二元一次方程的情景——那些歪扭的数字，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发蔫，却在她心里长成了一片麦田。
深夜，虎娃的鼾声像只破风箱。
小满摸黑拧开玻璃瓶，萤火虫振翅飞起，绿色的光映在窑洞顶的裂缝上，像极了县中那张被撕碎的录取通知书。
她摸出藏在草席下的铅笔头，在报名表“姓名”栏写下“林小满”，笔尖划破纸面，渗出的蓝墨水在月光里泛着微光，如同萤火虫留下的轨迹。
羊圈里传来母羊舔舐幼羔的声响，小满把报名表折成小船，藏进装羊粪样本的陶罐。
萤火虫停在她发梢，照亮了炕席上用羊粪蛋摆成的阿拉伯数字。
她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骗过母亲去破窑洞上课，只知道掌心的玻璃罐还留着李建国的体温，如同父亲当年塞给她的那颗水果糖，甜得让人流泪。
山风从窗缝灌进来，吹得煤油灯芯忽明忽暗。
小满望着玻璃瓶里的萤火虫，突然想起李建国说的话：“知识就像萤火虫，看着微弱，聚起来能照亮整个山梁。”
她把罐子贴在胸口，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萤火虫的振翅声重叠，在寂静的窑洞里，织成一张通往黎明的网。